第三百一十九章: 公平或正义

　　几十分钟前的酒馆里，霜叶和雪原坐在一桌前。几张临桌旁边，衣着邋遢的伊桑身旁围着一群同样邋遢的小孩子。
　　因为儿童的存在，这个酒精味十足的酒馆鬼使神差般显得气氛热烈。
　　伊桑的腰微微弯下，将手中一碟茴香豆分给了孩子们，一人一颗。
　　“一个饭都吃不饱的混混，还有闲情去管其他事？”
　　看到伊桑的模样，周围的酒客都感到莫名其妙。伊桑从来不是一个大方的人，在众人的心中就可以和老鼠画等号。
　　在这个晚冬，岛上无疑会冻死很多人。
　　再善心的干员都没有能力去管，更何况是伊桑呢？
　　正如他们所想，饥肠辘辘的孩子们吃完豆，抬起头齐刷刷望着伊桑。澄澈的眼里尽是渴望与哀求。
　　伊桑这下着了慌，一只手盖住碟子，嘴里接连冒出些听不懂的话来:
　　“我已经不多了，不多了......”见孩子们还未散去，伊桑将碟子给抬起来，自个摇头叹息。
　　“多乎哉？不多也。”
　　孩子们很快散开了。伊桑这才重新找到个位置，颤颤巍巍地坐下。
　　“他是几星干员？”
　　“他不是干员，就只是个没有工作的小混混。”
　　雪原靠在隔板上，随着他呵出的白雾消逝，木质的隔板上很快凝结出一片巴掌大的冰晶。
　　他没有点什么下酒物，似乎在酒馆里沉浸已经成为了他生活中的一部分。
　　是啊，曾经繁华的都市。钢筋混凝土隔绝了寒流，也隔绝了人们之间羁绊的纽带，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，人与人之间变得生疏，从一个个街坊，呼朋引伴，再到现在，很多人甚至连自己的邻居都不知道叫什么名字。
　　这一点，在罗德岛上得到了最大程度的避免。
　　干员们彼此间或多或少都有认识，或是闺蜜兄弟，或是夫妻知音，只要有记得上名字的，基本上都不独立。
　　哪些惊世骇俗的好苗子，在签合同前都有好几个测试干员给她当垫脚石了......
　　“一个混混？”
　　“是的，一个混混，小偷。小心点，他可没有下限，甚至比不上暗锁。”
　　听到霜叶的回答，雪原的脸色阴了阴:“不见得吧。一个不是干员的家伙，会大发慈悲？”
　　霜叶看着伊桑，伊桑的洞察力也不差，很快也注意到霜叶和雪原两人，同时也注意到这两人身上发出的寒气甚至稳压酒馆里炎客的高温。
　　因此，他也很识趣地将碟子里的下酒菜吃完，结账准备离开。
　　至于两人对他讨论了些什么，伊桑根本没兴趣知道。他现在只感到腹中空空，如果不想跟个乞丐一样挨饿受冻一晚上，就最好再去找个目标下手。
　　这完全称得上迫在眉睫的大事，在雪镇流浪一晚可不是一般人扛得住的。
　　雪原当然不知道伊桑心中在想些什么，他只看到伊桑表现出来的善心，并不了解其背后的故事。
　　“我知道你在诟病什么，但是现在来到罗德岛的幸存者太多了。如果要挨个救济，根本不可能。但如果施舍给了个别人特殊待遇，那更多人呢？”
　　霜叶很不愿意提到这些方面的事情，一说到此，她的表情总是变得冰冷:“这就是公平和正义的取舍。”
　　“你作为干员，帮助了七八个幸存者里的贫苦孩子，这就是正义。但是你没有帮助其他孩子，乃至其他更多幸存者。这就是不公平。”
　　“我们在罗德岛的登记体系里，一言一行都不仅仅是自己了。我们的态度，也象征着干员的态度。”
　　这俨然一副剥削阶级的样子是要搞什么？
　　但是......偏偏霜叶说的很有道理啊。
　　公平和正义，这个千古难题，很难找到两全其美的答案。
　　在这个情景里，帮助孩子则正义而不公平，不帮孩子则公平而不正义。
　　比起某个看球赛的情景，这里“公平”的筹码被无限地放大了。
　　球赛情景，大致就是一个孩子和一个成年人在栅栏外看球赛，你手上有两块砖头。你给孩子和大人一人一块砖，这就是公平。你把两块砖都给了孩子，这就叫正义。
　　孩子只有一块砖还不够，两块砖才够。而成年人无论有没有砖头都无所谓。
　　如果你违反了正义，不过是一个孩子看不成球赛而已。如果你违反了公平，几乎没有任何不良后果。
　　但是放到现在，你根本无法帮助所有人。你一旦不公平对待所有人......
　　这和曾经对感染者的歧视又有什么区别？屠龙者最怕的，无非是自己变成龙。
　　罗德岛的目标就是要为弱势群体的感染者谋求生路，消除歧视。现如今遭遇灾变，干员如果再搞特殊，那不又成了自己曾最讨厌的样子？
　　这就是一个无解的轮回，足以让任何人低头的轮回。
　　霜叶早已深陷其中，自然清楚。雪原被稍稍一点拨，很快也明白了。
　　要论个体的战斗力，他们不怂。但是想要解决，可不是一个人能做到的事情。
　　伊桑出门还没几分钟，只听外面传来一声尖叫:
　　“有贼啊！！”
　　接着就是一声枪响，震得酒馆里的酒客都不敢继续喝了。还在磨刀的炎客轻蔑地扫了眼门口，而调香师安之若素的样子也起到了稳定人心的作用。
　　“去看看？”霜叶没自己动，而问了下雪原的意见。
　　“我懒得管这些鸡毛蒜皮的事。”
　　“不管怎样，我还是去。不然可无聊了，你爱去不去，不去拉倒。”
　　“啧，你还真是会‘骨’动人心。”
　　见雪原稳如泰山地坐着，霜叶却呆不住了。她把长柄斧给带上，来到酒馆门口。
　　只见门外，伊桑整个人被掀翻在地上，一动也不敢动。旁边有个萨卡兹的男子，银色短发，穿着军大衣，那枪声是他发出的。
　　“卡特洛斯，前红右手头子。我没记错的话，他应该卸职了。”霜叶看来认得卡特洛斯，甚至还知道有关他的一些事。
　　卡特洛斯没注意到霜叶，此时的他正怒目圆睁，将枪口对准伊桑。
　　而之前大喊“有贼”的女人，应该就是躲在卡特洛斯军大衣背后瑟瑟发抖的那个了。
　　“偷，偷，偷，这下偷出事来了。”
　　不知道什么时候，炎客站在了霜叶旁边。同样通过酒馆木门往外看。
　　霜叶这才注意到，但凡是雪原留下过的痕迹，都已经被炎客用刀痕抹去了。
　　“看来你不打算管咯？”
　　“大概吧。不过我倒觉得和他相处比你们好受的多。你们俩浑身都冒冷气的家伙，早晚要把酒馆变成冰窖。”
　　炎客牢骚了一句，也重新看向伊桑。
　　这场闹剧既然开幕，就没有现在结束的理由。
　　好戏才刚刚上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