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章 人不为者，神为之

　　“第二东京方面发来急电，要求暂缓两小时进攻。”
　　SEELE-05阴沉道。
　　“于五分钟前失去与俄罗斯支部的联络。”
　　标有血红色【SEELE-06】字样的石板缓缓浮现，语气中隐含不祥的担忧。
　　“我们安插在首相官邸的眼线也都没了消息。”
　　阴阳怪气的声调回荡在空气中，SEELE-04以水平形式出现在【05】身边，平躺的石碑流露出一股悠哉悠哉的怪诞气息。
　　“根据目前掌握的资料，竹下在发出急电前见过一个人.....”
　　不等SEELE-07说完，SEELE-02抢先打断道。
　　“你是说，有人能在消灭首相官邸所有防卫力量后，还有余力进到办公室和竹下密谈？”
　　“关键是...这个‘人’...似乎还说动了竹下。”
　　似乎是由于信号不良，SEELE-07声音听上去有些断断续续。
　　“真是天方夜谭。”
　　SEELE-03对同僚的推测嗤之以鼻。
　　“砰——！”
　　听到敲桌声的SEELE成员登时停止争吵。
　　“够了。”
　　SEELE-01从空位处缓缓飘至中心，随后突兀地消失。
　　原本呈水平状漂浮在空中的SEELE-04瞬间摆正姿态，与其它到会的成员纷纷组成一个封闭的圆环。
　　“嗡——”
　　黑暗中出现了一张类似于餐台的长条形石桌，聚光灯从空中打下，照亮了身穿深绿色制服的壮硕身影。
　　一直以SEELE-01形象示人的基路·洛伦兹弯曲手肘杵在桌上，布满褐色老年斑的苍健五指紧握成拳。
　　“第二东京方面给出的理由是什么？”
　　空无一物的会议桌边，登时出现四个鬼魅般的人影。
　　再看周围，编号【02】到【05】的石碑已经消失不见。
　　“NERV本部已经有了防备，需要调度攻坚用的重武器，而这，需要时间。”
　　蓄着八字胡的中年男子从怀中掏出一沓文件摔在桌上。
　　“咳——咳——”
　　坐在会议桌下首的矮小男子清清嗓子，隐藏在墨镜后方的死鱼眼不怀好意地瞥向八字胡。
　　“不是已经批准使用N2武器了吗？”
　　眼看在座成员又要争执起来，基路议长的僵硬面庞微微抽动，他抬起右臂，示意八字胡把文件交给自己。
　　“咯噔——”
　　基路摁下桌边按钮，原本的大理石台面瞬间向两边打开，露出一张标注有NERV各支部位置的世界地图。
　　“军队能做的事情，EVA系列也能做。”
　　基路以不容置疑的语气强硬道，他支起身体，深绿色制服下传出机械元件“咯吱-咯吱”的制动声。
　　“俄罗斯支部还没有消息吗？”
　　质地粗糙的灰白目镜闪出点点红芒。
　　“嗡——”
　　电子地图瞬间定位到了标有【NERVRUSSIA】的三角形图标。
　　和其他支部跳动的鲜红图标不同，【NERVRUSSIA】的图标一片灰暗，没有丝毫动静。
　　“死亡也是生命得以延续的方式。”
　　离会议桌五六米处的SEELE-11突然开口道。
　　基路抬起头，攥着报告的手不经意地抖动了一下。
　　“那你就先去地狱报道吧——”
　　“砰呲——！”
　　石板表面瞬间开裂，夹杂着碎屑的石块飞速弹向四周，伴随少年的咆哮，漆黑石碑慢慢变成了干枯的灰白色。
　　“即便吾等倒下了，还有千千万万个....”
　　苍老声音戛然而止。
　　面对同僚的死，基路没有任何表情，他就像是预设好程序的机器人，按部就班地启动了下一预案。
　　“装载插入栓，启动EVA五，六号机。”
　　电子地图上，俄罗斯支部的灰暗图标旁，登时出现了两枚闪烁的红色光点。
　　“看来传言是真的...”
　　八字胡声音没有了先前的底气。
　　“EVA系列，能挡住这个所谓的‘人’吗？”
　　SEELE-04化身的矮小男子扶了扶眼镜，阴冷目光定格在基路脸上。
　　“EVA系列拥有永恒的生命，是人类所能创造出的，真正意义上的神。”
　　基路笃定道。
　　“嗡——”
　　电子地图突然震动了一下，标有【05】和【06】字样的红点登时停止闪烁，紧接着从原俄罗斯支部的图标上拉出了一条亮白色直线。
　　“......”
　　即便是经历过第二次冲击的老人，基路以及在座同僚脸颊不断抽搐着，但他们都很配合地保持沉默，目光不约而同地注视着地图上不断拉长的直线。
　　飞过白俄罗斯以及波兰后，亮白直线停在了德国汉堡支部上，随即消失不见。
　　“砰呲——！”
　　标有【SEELE-08】字样的石碑突然破碎一角，石碑内部随即传出令人不安的“咔—咔—”声。
　　脖子被扭断的声音。
　　“启动EVA七号机...让位于柏林的八号机也待命。”
　　仅仅片刻功夫，NERV汉堡支部的图标就变成了灰白色，比先前稍显黯淡的直线以光点形式横跨德国，在即将抵达柏林支部时一头撞在量产八号机的图标上。
　　“通知柏林支部，准备自爆。”
　　基路默默关掉地图，周遭成员低下脑袋，静静等待死亡的命运降临在自己身上。
　　“激活所有EVA系列，完成阻击任务后，按预设程序在第三新东京上空集结，进行仪式。”
　　......
　　“唧——！！！”
　　乳白色身躯蒙上一层淡淡血雾，紧紧握拳的指缝间漏出狰狞红光。
　　量产八号机一脚踏在四散逃命的人群中，它低下头，把脑袋凑到自己右手边。
　　“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——！！！”
　　伴随一声惊天怒吼，沥血的翅膀破开量产机手背，尖锐羽翼尽力朝两侧一撕。
　　“呲啦——！”
　　量产机八号机的整条右臂被蛮力硬生生撕成两半！
　　“噗——”
　　一道血影窜入鲸鱼般狭长的丑陋脑袋，量产机身体登时抽搐不止，涎水从嘴角甩飞至空中，再像雨点一般落入人群，有好几个人当场被粘稠的液体砸中，然后活活闷死。
　　“噗叽——！”
　　脑袋破开一个烂糊状血洞，绫人浑身是血地钻出量产机大脑，双腿借力一蹬，他扇动翅膀飞向勃兰登堡门。
　　“唧~”
　　量产八号机晃了晃淌满鲜血的脑袋，抽搐几下后庞大身躯砸入居民区，溅起一阵冲天烟柱。
　　“哈啊~哈啊~哈啊~”
　　绫人立在门顶的胜利女神像上，他脑袋靠在王冠旁，胸口剧烈起伏着，有好几次绫人都要因为换气过度而失去意识，他把手掌钉穿在王冠尖端，硬生生不让自己昏迷过去。
　　“滴答—滴答—”
　　雪白制服早已被鲜血浸透，喘息之余，绫人自嘲地扬起嘴角。
　　“真脏呢...神血...和这种...肮脏东西的血...混在了一起...”
　　“噗叽——！”
　　咬牙拔出手掌后，绫人伸开五指按住胸口，从濒临停跳的神核中汲取出些微能量后，他扇动翅膀掠向隐藏在水泥森林中的紫色金字塔。
　　NERV柏林支部。
　　惣流·明日香·兰格雷训练的地方。
　　“砰-砰-砰-砰——”
　　隐藏在建筑中的高射炮纷纷开火，在空中交织成一片由钢雨构成的铁幕。
　　“唔....”
　　炮弹打在身上没有大碍，但绫人还是被冲击波震得晕头转向。
　　“少给我垂死挣扎啊——！”
　　翠绿瞳孔微微发光，绫人嘶吼着轰出一发眼部射线。
　　“轰——————”
　　猩红光柱扫过弹药库，登时引发剧烈爆炸，武装大楼一幢接一幢爆碎成四散的钢筋碎片。
　　“疼....”
　　眼球表面像是被蒸干水分般一阵涩痛，绫人呻吟着侧过脑袋，他竭力把射线引导至柏林本部。
　　“呲——！”
　　厚实装甲在光柱的炙烤下逐渐融化，不等破口冷却的绫人纵深一跃，径直飞入金字塔。
　　“咚——咚——咚——”
　　撞破沿途的所有装甲闸门后，绫人浑身浴血地冲进发令所，他睁开被血糊住的眼睛，一眼就望见了立在司令台边上的瘦削身影。
　　以及那块标有【SEELE-10】字样的石碑投影。
　　“GutenTag！”(下午好）
　　高台上，满脸皱纹的清瘦老者笑盈盈地朝绫人招了招手。
　　绫人犹疑地停下脚步。
　　认知里，他很难把这样一位慈祥老者和杀人不眨眼的SEELE成员联系起来。
　　“死前，我有些事情要告诉你。”
　　柏林支部司令以不标准的日语开口道，他咧开嘴，露出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。
　　“你知道惣流·今日子·齐柏林吗？”
　　绫人沉默地点了下头。
　　“二号机启动实验中，她的灵魂被撕裂，爱的那部分留在了二号机内，精神失常的她曾试图掐死第二适任者。”
　　SEELE-10以一种洋洋自得的口吻陈述道。
　　“有了EVA初号机的前车之鉴，这种事理应不会发生才对。”
　　胃里蓦地流窜起一股恶寒，绫人有些支持不住地靠在操纵台上。
　　“其实当时，我已经注意到了她发出的求救信号——”
　　翠绿眼眸骤然缩小。
　　“但为了折磨第二适任者的内心，让她成为我麾下最强的EVA驾驶员....”
　　身着灰色制服的老人捂住额头病态地大笑了起来。
　　“我故意关掉了应答机，眼睁睁看着她的灵魂一点一点被暴走的二号机吸收——”
　　“是你...”
　　血液全部涌入大脑，视野变得一片猩红。
　　“是你...毁掉了...惣流的人生....”
　　“No-no-no，她从小就渴望有人能看着她，我只不过随手在她的人生中添了几笔而已——”
　　“噗叽——！”
　　绫人一拳轰在SEELE-10脸上，凌空打爆了他的脑袋，帅气面庞因为极度愤怒而剧烈抽动。
　　“簌——”
　　染血五指伸入衣兜，摸出一枚蓝紫色八面体。
　　“一定要宰了你....”
　　绫人魔怔地拨弄着绫子的神核。
　　“一百次...不....一万次...”
　　“啪嗒——”
　　无力垂下的右手拍在红色按钮上，绫人神色狰狞地转过头。
　　“自爆？！”
　　脚底突然传来无与伦比的热量，就像有人在地下做烧烤。
　　只不过食材是N2地雷。
　　“噗叽—噗叽——！”
　　暴虐地肢解了SEELE-10的尸体后，绫人握紧手中神核，他愤恨地一拳砸塌了司令台。
　　“伦敦支部——”
　　掌心传出极为温暖的触感，紫色八面体释放出一片蓝色光幕裹住绫人身体，带他离开了发令所。
　　“轰——————”
　　一枚鲜红色十字从欧洲中部冉冉升起。
　　以柏林为圆心，半径八十九公里的一切设施统统化作飞灰。
　　......
　　......
　　“咯噔—咯噔—咯噔——”
　　周遭的石板接连熄灭。
　　每熄灭一块石碑，都代表着一个NERV支部的毁灭。
　　以及EVA系列的苏醒。
　　基路议长和四名SEELE高级成员端坐在长条形餐桌边，他们脑袋微微低垂，脸上是一副麻木至极的表情。
　　“砰呲——！”
　　标有【SEELE-13】字样的石碑轰然倒塌。
　　“哒——哒——”
　　被鲜血染红的皮鞋踏在碎石上，将其碾作一堆粉末。
　　“——”
　　黑暗中亮起一双翠绿色眼眸。
　　“最先要消灭的NERV本部，到现在居然还毫发无损，真是莫大的讽刺啊~”
　　矮小男子发出一声尖细的感叹。
　　“噗叽——”
　　手术刀刺入咽喉，终结了SEELE-04的发言。
　　甩去手上血渍后，绫人平静地走向下一个座位。
　　“神罚，终究还是提前于补完计划到来了吗？”
　　“噗叽——”
　　刀刃刺穿颅骨，扎入脑中，八字胡两眼目光涣散，身体抽搐一番后才停住不动了。
　　“仅仅为了一个女——”
　　“噗叽——”
　　“你觉得凭你的重伤身躯，能杀死九台EVA系列？”
　　“噗叽——”
　　送出四把手术刀后，绫人来到身穿绿色制服，眼戴目镜的基路议长身旁。
　　......
　　“为何要帮助这些逃不开死亡命运的人类？”
　　基路语气沉稳地问道，他身体不动，一副完全不在意生死的模样。
　　“死了，身体和灵魂便会永远定格于当下，只能存在于昨天，今天。”
　　绫人淡淡道。
　　“只有活着，才能见到明天，未来。Lilin正是因为遵循了自然规律，才会兴盛至此。”
　　“砰——！”
　　基路议长一拳砸在桌上，僵硬面庞因为愤怒而不断抽搐着。
　　“神明难道不应该坐在伊甸园内，高高在上地接受人类的赎罪吗？”
　　绫人松开纽扣，他从怀里掏出一支手枪。
　　“因为你们是错的，既然做了错事，就要由神来惩罚施暴者，拯救被压迫者，而这，也是亘古不变的真理。”
　　冰冷枪口抵在白发苍苍的后脑。
　　“人不为者...神为之...吗？”
　　基路垂下双手，他坐直身体，不再说话。
　　“悟的很快，但我相信直到现在，你都没有一丝一毫忏悔的意愿。毕竟，在NERV的信条中，只有【神不为者，人为之】这句话。”
　　绫人拨开手枪保险，翠绿眼眸微微眯起，他似乎想起了什么。
　　“我已经不再是神了。现在的我，估计只比使徒要强上一些，这都是拜你们所赐。”
　　“就用Lilin的方式送你上路吧。”
　　绫人扣下扳机。
　　“砰——”
　　伴随一声枪响，人类补完计划委员会，简称SEELE，全灭。
　　从开始到结束，绫人不顾重伤之躯，强行奔袭万里，以放弃神明资格为代价，独自一人摧毁了NERV遍布世界的七大支部。
　　总用时，一小时五十九分四十四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