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章 我欠你一命

　　“喂——”
　　侍从抄起卫星电话吼道。
　　“酚醛树脂还没灌注完毕吗？”
　　他甩甩衣袖，瞥了眼手表。
　　“都已经比预定计划晚三刻钟了——”
　　“嘟——嘟——”
　　电话被再度挂断。
　　每次信号接通，对面只会传来粗重的呼吸声，听完质询后信号便会被手动切断。
　　“怎么回事？”
　　竹下走进指挥室，他望着一脸窝火神情的侍从道。
　　“两台EVA还没确保吗？”
　　侍从摇了摇头，他拨开桌上铅笔，食指在NERV平面图上重重敲了好几下。
　　竹下眯起眼睛，目光定格在【第七格納庫】的字样上，文字旁还有红笔加粗的【12小队】番号。
　　“这支小队我听说过，人人都是老手——”
　　“问题就出在这里。”
　　侍从再度拨通电话，他捧起话筒递给一脸不明所以的首相。
　　“喂，我是竹下，EVA两机确保了吗——”
　　“——”
　　话筒那头静悄悄的。
　　“喂——！”
　　竹下把住话筒，他对侍从低声道。
　　“让渡边支队去看一下，没用的话就——”
　　竹下做了个【抹脖子】的动作，侍从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，他朝竹下微微欠身，随后大步流星地离开会议桌。
　　“嘟—嘟——”
　　等到竹下再拿起话筒，电话里只剩下一片冰冷的忙音。
　　“沙——沙——”
　　伸手扫开桌上的灰尘，竹下背过双手，他默默打量起桌上的军用地图。
　　三张本部构造图中，标注着【第一層】和【第二層】的两张灰色图片已经全部被涂红，每处房间都插着一面占领部队的番号旗。
　　竹下闭上眼睛，苍老面庞略过一丝挣扎的神情，经历过第二次冲击的他，深知战争是多么残酷，更何况这次占领行动根本就是单方面屠杀。
　　“哗————”
　　一股夹杂着浓重腥臭味的冷风突然吹入帐篷，竹下抽抽鼻子，他不禁皱起眉头。
　　两张全红的平面图被吹得翻落桌面，露出了下方的第三张图片。
　　【NERV第一發令所】以及【第二發令所】。
　　第一发令所已经被叉掉，斜上方还标注着【爆破完成】的字样，而第二发令所以及第七格纳库还是灰色的不明状态。
　　“咳咳！”
　　腥臭味愈发浓重，竹下掏出手帕捂住口鼻，他快步走出指挥室所在的帐篷。
　　“砰呲——！”
　　刚迈出帐篷，耳边就传来巨响，竹下赶忙环顾四周，却发现自己乘坐的旋翼机天线被莫名其妙折断，弯成了九十度。
　　出征未胜，旌旗已断。
　　脑海里飘出不祥的话语，竹下登时心里一沉，他顿觉手脚冰凉。
　　“叮铃铃——！”
　　身后突然响起催命般的电话铃，内心的不祥感愈发强烈，揩了把鼻涕后竹下转身返回帐篷。
　　蔚蓝天空中，不知何时多出九条发白的飞行尾迹。
　　“喂，我是指挥所——”
　　“动了——它动了——！！！”
　　耳边传来语无伦次的凄厉叫喊，竹下登时心口一紧，他佯装镇定地问道。
　　“渡边支队长，发生了什么事？”
　　“那台紫色的，动了——！！！”
　　电话“扑通”一声落在地上。
　　“你不要过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！！！”
　　“咣——！”
　　惨叫声戛然而止，取而代之的是低沉的兽吼，声音听上去满含怨恨。
　　“我这里联系不上渡边支队——”
　　侍从风尘仆仆地走入帐篷，却望见竹下无力地坐倒在靠椅内。
　　“长官？”
　　苍老面庞疲态尽显，竹下无力地指了指搁放在桌上的话筒。
　　“渡边....完了.....”
　　“之前在大垂直沟探测到的巨大信号源，应该就是EVA初号机——”
　　虽然情况紧急，但侍从依然叠好报告，端正地搁在桌上。
　　“哗——————”
　　伴随阵阵腥风，帐篷外突然飘进一股紫雾，能见度瞬间下降到几米。
　　“毒气？”
　　侍从神色微变，他抬起衣袖捂住口鼻，弯腰跑到标有红十字的药柜前，一巴掌拍碎了玻璃。
　　“咯吱——”
　　戴好过滤面罩后，他拿起另一个面罩丢给竹下。
　　“呼—哈—”
　　竹下手忙脚乱地拉开面罩，一把套在头上，尚未调整的帽带差点把他勒死。
　　“呋—呋——”
　　周遭瞬间变得静悄悄的，呼出的白气糊在面罩上，凝结成水滴落入底端棉花，经过层层过滤的空气中，依旧弥漫着若有若无的腥臭味。
　　尾随侍从冲出帐篷后，竹下瞬间瞪圆了眼睛。
　　“——！”
　　氧气面罩笼罩上一层白色，如天使般纯洁的三角形翅膀翱翔在天空中，九名“天使”首尾相交，在空中组成一个流动的发光圆环。
　　“神迹，是神迹——！”
　　面罩下发出病态笑声，要不是侍从在场，竹下真想跪下五体投地。
　　“快！”
　　竹下一把扯住侍从胳膊，他像个神经病般挥舞双手，比划出开枪的模样。
　　“喀噔——”
　　侍从拉开西装，从怀中掏出一支粗短的信号枪。
　　“砰——！”
　　“邦——邦——邦——”
　　一发信号弹飞上天空，炸开后发出红，蓝，绿三束耀芒。
　　“唧——！”
　　沾满涎水的鲜红肌肉唇咧至耳根，一台量产机脱离队列飞向信号发源地。
　　眼见“天使”回应自己的召唤，竹下激动得两腿一软，在侍从搀扶下他才勉强站直。
　　“唧——唧——”
　　天空的庞然大物愈来愈近，竹下的神情从欣喜，慢慢变成了疑惑，最后他目瞪口呆地张开嘴巴，震惊神情登时凝固在脸上。
　　“轰——轰——”
　　乳白色战靴踏在盘山公路上，顷刻间将排列整齐的数辆坦克踩成一堆废铁，被压扁的车身闪出团团火光，引发剧烈爆炸，殉爆的弹药硬生生将山丘削去一半。
　　量产机扑打着翅膀，它将笨重的灰色双刃剑横放在胸前，刀刃轻飘飘地刮过导弹阵地，火星落入切开的弹药。
　　“轰——————”
　　高速飞行的量产机身后，留下一条布满火光的破坏轨迹，烟雾中不时传出震耳欲聋的弹药爆炸声。
　　仅仅一台量产机，就废掉了战自半个师团的重武器装备。
　　“我的...部队...”
　　发软的膝盖终究还是跪在了地上，侍从急忙扑倒竹下，把他护在身下。
　　“唧————！”
　　声波穿透耳膜，直达竹下内心，仅仅是量产机的无形威压，就让竹下全身气血为之一滞，这种直击灵魂最深处的罪恶洗礼，让他禁不住泪流满面。
　　“呲——！”
　　刹那间，有什么很美好的东西被生生打碎，再也回不来了。
　　“Ping——”
　　剑刃轻飘飘挑开帐篷，散落在桌上的纸张如天女散花般洒向四周。
　　“簌——”
　　其中一张纸不偏不倚地落在竹下眼前。
　　【战犯名单：惣流·明日香·兰格雷】
　　纸上，有着绝美容颜的校服少女正淡淡地笑着。
　　天空中，先前驰骋战场的量产机在空中拐过一个大弯，乳白身躯径直没入本部缺口，消失不见。
　　......
　　......
　　“咣——！”
　　被初号机拳头糊脸的亚当仰面倒在装甲壁上，还没等他起身，深紫色战靴裹挟着劲风踏在胸口。
　　“给我死——”
　　明日香从操纵席中支起身体，她神色狰狞地扳动操纵杆。
　　“唔噢！”
　　初号机口中发出低沉的怒吟，垂荡在身侧的五指骤然握紧，她举起N2暴雷那么大的拳头，结结实实地砸向亚当脑门。
　　“砰——砰——！”
　　每轰出一拳，发光身体都会不自主地向上弹起，亚当的凸形脑袋也在同时更深地陷进装甲壁，直至消失不见。
　　“砰呲——”
　　深紫十指抠入装甲壁，纤细腰肢微微颤动，明日香奋力将推至最底端的操纵杆拉回身边。
　　“咣——！”
　　重达数百吨的墨绿装甲壁被初号机硬生生扯塌，碎裂的装甲呼啸着砸在亚当身上，把他彻底封死在废墟内，只露出一双不停抽搐的发光战靴。
　　“哈啊~哈啊~哈啊~”
　　明日香抹去额头汗水，她拄着膝盖吃力地喘息着，俏脸一片苍白。
　　“果然...之前麻醉剂...打得太多了...”
　　精神崩溃的那段时间，医护人员天天往自己身体里注射麻醉剂，这不仅影响了明日香的认知，还极大削弱了她的作战能力。
　　修长五指握住操纵杆，明日香拉起初号机，她侧过身体，湛蓝眼眸定格在电梯前的两个渺小人影上。
　　“咔——”
　　食指拨动滚轮，初号机眼部微微闪烁，将视野放到最大后，明日香摆出一副高傲的神情，她甩甩头发，伸开五指按住胸口朗声道。
　　“我叫惣流·明日香·兰格雷，第二适任者，是被选中的人，最优秀的驾驶员——”
　　绫人靠在绫子怀里，他朝初号机无力地挥了下手。
　　“惣流，你能活下来...真是太好了...”
　　湛蓝眼眸微微瞪大，明日香先是一怔，她从操纵席中站起身，双手叉腰教训道。
　　“你是笨蛋吗？”
　　她歪过脑袋，一脸不爽的模样。
　　“我怎么可能会死？还有，叫我明日香！”
　　余光瞥见绫人的翠绿眼眸，明日香仿佛是想起了什么。
　　“你叫什么？”
　　伴随明日香的动作，初号机俯下身，一对淡黄色眼眸玩味地打量着绫人。
　　“绫人，我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——”
　　“就是你救...帮了我？”
　　明日香毫不客气地打断道。
　　绫人闭着眼睛摆了摆手，似乎不愿多提这件事，绫子在一旁醋意大发地搂住了他，酒红眼眸阴贽地蹬着初号机。
　　“我欠你一条命。”
　　明日香干脆道，她伸出大拇指比向身后。
　　“拯救你们，是我作为精英的职责，第一使徒，就交给我来——”
　　“滴答——！”
　　一滴粘稠液体从空中落下，落在初号机的宽大吸附翼上。
　　“噫！”
　　肩膀传来粘腻触感，明日香心里蓦地涌起一股恶心。
　　“唧——！”
　　耳边传来若有若无的鸟鸣声。
　　“什么声音？”
　　明日香神色微变，她仰起脸，湛蓝眼眸骤然缩小。
　　“Ping——”
　　漆黑的大垂至沟中，一柄双刃巨剑正朝自己脑门直直坠下！
　　“快躲开——”
　　明日香咬牙扳动操纵杆，初号机双眸一闪，她并没有躲闪，在双刃剑即将劈开脑袋时，暴涨的紫色手臂拍向头顶，以一个空手入白刃的姿势接下了双刃剑。
　　“——”
　　焰红色战斗服下的胸脯剧烈起伏，明日香呆坐在操纵席内，半天说不出一句话。
　　“唧——！”
　　黑暗中亮出一对乳白色三角翼，趁明日香不注意，从天而降的量产机轰然落在身后，粗实的手臂穿过初号机肋下勾上肩膀，牢牢锁住了初号机的双手。
　　“唔.....放开我——”
　　明日香挣扎着转过脑袋，丑陋的鲸鱼脑袋充斥在侧后方视野，沾满涎水的灰色舌头舔舔嘴唇，露出藏匿在唇下的一片雪白利齿。
　　“砰呲——！”
　　废墟下突然伸出一只发光的手，蓝发少女神情痛苦地喘息着，澄澈空灵的面庞上布满了灰尘和汗水。
　　“唯，连你也要背叛我吗？”
　　低沉浑厚的男声回荡在中央教条区上空。
　　“轰——”
　　亚当从废墟中站起身体，闪烁着白芒的高大身躯毫发无损。
　　“唔噢——！”
　　被量产机牢牢钳制住的初号机突然停止活动，淡黄双眼微微眯起，她神色不善地盯着屹立在废墟中的他。
　　“只要吞噬莉莉丝的灵魂，我就能变成神，我们就能再度重逢，唯。”
　　亚当举起绫波，他突然伸出右手，指尖射出一道粘腻光束，直奔初号机面门。
　　“唔啊！”
　　明日香下意识举起双手护在身前。
　　粒子光流来到初号机跟前后，突然改变轨迹径直飞入量产机背后机械盖。
　　“嘎——”
　　量产机身体微微抽搐，压制初号机的胳膊突然涨大一圈。
　　“EVA系列，本就诞生自这具身体。”
　　亚当走出废墟，他一步一步来到动弹不得的初号机面前，闪烁着光芒的五指缓缓抚向初号机的尖锐头部。
　　“不要碰我——！”
　　明日香脑袋后仰，她一脸厌恶地盯着亚当。
　　“唔噢！”
　　初号机也发出了一声示威的低吟，似乎在警告碇源堂不要碰她。
　　“看来，我得先去掉你体内的蛀虫。”
　　“唧——！”
　　量产机掰住初号机双臂，强行下压她腰部。
　　亚当抬手伸向初号机后背机械盖。
　　“明日香——！！！”
　　金属栅栏突然开启，今日子奔出电梯，她不顾一切地冲向战场中心。
　　“不要去——”
　　绫子抬起手，却抓了个空。
　　“妈妈——！”
　　瞥见屏幕左下方的娇小人影，明日香无比焦急地吼道。
　　“不要过来，危险——！”
　　“不准你伤害我的女儿——！！！”
　　今日子张开双臂拦在初号机身前，即便被亚当的周身光芒刺得睁不开眼，她依旧一脸决绝地迎向身高数十米的第一使徒。
　　“快走啊，妈妈！”
　　明日香弓起身体咆哮道，今日子以同样的音量吼道。
　　“我已经错过很多了，但今天，妈妈一定要和明日香并肩作战——”
　　亚当毫不犹豫地抬起右脚。
　　“——！！！”
　　脑海中闪过母亲的凄惨死样。
　　除了母亲，没有第二个人会摸着自己的头，夸奖自己。
　　“我再也不要这样了....”
　　湛蓝眼眸缩小至极限，明日香强行挪动被掰向后背的双臂，她弓起身体，骨头在压力作用下“喀喀”作响。
　　“——”
　　环抱式显示屏突然变得一片猩红。
　　“杀死你——”
　　明日香缓缓抬起脑袋，染血右手竭力伸向眼前的发光巨人。
　　“杀死你——”
　　初号机低垂的头颅也不由得抬起，呈菱形状的淡黄眼眸瞪得滚圆，口部装甲分向上下端，露出一嘴的尖利牙齿。
　　“给——我——”
　　“动起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！！！！！”
　　“唔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！！！！！”
　　初号机突然伸长脖颈，口部拘束器完全崩碎，她张开上下颚，爆发出从未有过的暴怒呼喊。
　　“砰——！”
　　两肩吸附翼炸成碎片，露出限制在拘束器下方的虬结肌肉。
　　初号机夹紧两肋，暴涨的紫色臂膀瞬间将量产机胳膊夹成一滩2D肉泥。
　　“喝啊啊啊啊啊啊阿啊啊啊啊！”
　　明日香两眼通红地瞪视着亚当，她身体后仰，初号机顺势把全身重量压在量产机胸口。
　　“唧——！”
　　双腿猛地发力，初号机屈起膝盖，紫色战靴腾空而起，爆踹在亚当胸口。
　　“咔嚓！”
　　承受不住惊人重力的量产机脊椎断裂，瘫在了地上。
　　“——！”
　　倒飞出去的同时，亚当左手一松，蓝发少女身体在空中滑过一道亮丽曲线后，径直砸向地面。
　　“簌——”
　　初号机一个箭步，宽大手掌稳稳接住了绫波。
　　“我们两清了，第一适任者。”
　　明日香冷漠道，她俯下身，初号机把赤身裸体的绫波送到绫子身旁。
　　“走——”
　　鲜红臂膀推动操纵杆，初号机迈开步伐，身后是一地的拘束器碎片。
　　“绫人，你带着优等生和她，走吧。”
　　明日香平静道。
　　“我来断后。”
　　绫子扶起绫波，绫人坐在地上，他怔怔地注视着初号机背影。
　　“走啊——！不要管我！”
　　明日香暴喝道。
　　深知明日香已下必死决心，绫人只得带着绫子和绫波奔入电梯。
　　“丽——”
　　亚当不死心地伸手抓去，半路上被一只紫色胳膊牢牢拧住。
　　“碇君——”
　　进入电梯前的一刹那，绫波停下了脚步。
　　“我会料理那个废物——！！！”
　　明日香心一横，她扳动操纵杆，初号机揪着亚当，和他一同砸入天国之扉。
　　“轰隆隆——！”
　　在中央教条区屹立了十四年的巨大门扉，今日，被初号机和亚当硬生生砸垮！
　　“你真的长大了...”
　　目送初号机的潇洒身影，今日子立在深坑内，她含泪笑道。
　　“明日香......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