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百九十四章 我真的爱过你，但......

　　“记载于死海文书外典中的【梦魇】，似乎张开了伪·神明之扉。”
　　黑暗中走出冬月，他身穿褐色副司令官服，左手垂荡在身侧，枯瘦右手提着一个蓝白相间的物体。
　　“咔噔——！”
　　暗红色聚光灯从空中射下，将本就光照不足的室内渲染得愈发晦暗不明。
　　“啊。”
　　立在镂空墙体前的碇源堂淡淡应道，他依旧佩戴黑红相间的特质目镜，鬓角和遍布沧桑面容的黑色胡茬接在一起，从他脸上，根本看不出任何称得上是表情的东西。
　　“门的另一端，是只存在于纸面上的MinusUniverse。”
　　“葛城博士的确为我们留下了丰厚的遗产。”
　　冬月沿足有EVA之高的镂空墙体缓缓踱步，无数六边形空间内，三三两两地堆放着类似于人头的艺术品。
　　近有三分之一的庞大墙体，已被这些蓝白相间的头颅所填满。
　　“神明大人似乎已经进入负宇宙。”
　　“没用的。”
　　碇源堂平静道，声音低沉得有些可怕。
　　“被【爱】遮蔽视线的神，分不清现实与虚幻。”
　　抽出裤袋的右掌中，赫然出现了两支深红长枪的虚影。
　　一支呈三角状，一支呈二叉戟状。
　　“嗡——”
　　掌心上空的长枪虚影逐渐交融在一起，形成一支全新的X形长枪。
　　“我将弑神，把它和我连接在一起，将全人类引向无垢的天国。”
　　碇源堂缓缓抬起左手，和右手十指交叉，互相靠近的掌心逐渐将长枪压入黑暗中，直至合拢。
　　“在此之前，唯。”
　　目镜表面闪出一颗跳动的蓝色十字星。
　　“请再忍耐一下。”
　　“啪嗒——！”
　　冬月松开五指，把掌中的蓝发头颅搁在编号为【201】的六边形方框内。
　　“轱辘—”
　　头颅随惯性转向，眼神涣散的血色瞳孔下，赫然是一抹古怪笑容。
　　......
　　......
　　“喂，你——”
　　耀眼白发散漫地飘荡在海面上，明日香枕着双手，她“噗”地一声吐出飘入口中的发丝，蓝绿双眸不经意间瞥向右前方。
　　“不下来洗个澡吗？”
　　红蓝双眸微微下移，视野里顿时出现赤身裸体的白发少女，猩红海水不断漫过明日香的曼妙酮体，在赤露的大腿，胸脯上留下点点晶莹水珠。
　　“——”
　　停顿片刻后，极权绫人再度把视线投向天边的红色新月。
　　立在无头雕像上的他，远看就像是米开朗基罗刻刀下的大卫般——
　　刚毅俊美。
　　“切~不解风情的男人。”
　　小声嘟囔一句后，明日香捋过一瓢海水，全数淋在自己脸上，她张开手指，轻轻按在腰间，把僵硬的肌肤一点一点揉得松软。
　　“呋~”
　　或许是驾驶【梦魇】太久，明日香时常会无意识地吐气。
　　“真的是——”
　　眼见极权绫人入了迷，明日香压低声音，恨恨嗔道。
　　“月亮就那么好看吗？”
　　似是听到了明日香的不满，极权绫人侧过脸，和明日香四目相对。
　　“还记得我死的那天吗？”
　　“——！”
　　突然和绫人对上视线，让明日香有些猝不及防，她双手抱胸，没好气地扭过脑袋，嘴里冷声道。
　　“这种事谁还记得，早就忘了！”
　　嘴上这么说，脑海却自动浮现出自己重创绫人后，把他紧紧攥在手中的景象。
　　那时，处于负宇宙插入栓中的明日香，只要挪动手指，就能轻易杀死失去战斗力的绫人。
　　但她却对眼前这个可恶的男人，产生不了一丝一毫的恨意。
　　“爱我，就快杀了我吧。”
　　“哎？！”
　　明日香仓惶转头，无头雕像上，已经没有了少年的身影。
　　“咣当——！”
　　战靴重重踏入海中，冲天水柱下，屹立于天地间的焰红色身躯顷刻间充斥整片视野。
　　沥血黑爪间，赫然是垂死的极权绫人。
　　“这是我最后的心愿，如果你还算有点爱我...就实现它...”
　　蓝绿双眸骤然缩小，就连呛入口中的海水，明日香也毫无知觉。
　　“别用A.T.立场，记住杀死我的感觉...那种...把我捏死的触感...”
　　不要。
　　海水灌入肺部，呛得明日香几乎透不过气，她瞪大眼睛，死死掐住自己喉咙，纤细脖颈青筋毕露。
　　“谢谢你...明日香...”
　　“住...唔咳..”
　　“能认识你...我很高兴。”
　　“住手...给我...”
　　涨红脸的明日香几乎是憋着气喊出声。
　　“住手啊啊啊啊啊啊啊——！！！”
　　即将合拢的拇指顿时僵在半空中，极权绫人也仿佛是刚睡醒般，猛地睁开了眼睛。
　　“咯吱—咯吱—咯吱—”
　　满身血污的绫人一根一根掰开漆黑利爪，他屈起身体，坐在【梦魇】小指末端，冲明日香调皮地眨了眨眼。
　　“看来，我得洗个澡咯！”
　　“你究竟搞什么鬼——？！”
　　明日香按住胸口，强行压下喷涌而出的怒火。
　　“不是我在搞鬼，而是你的思想——”
　　绫人点了下自己的太阳穴，然后抬手指向浩瀚无垠的深蓝夜空。
　　“和这个负宇宙，在作崇。”
　　“负....宇宙.....？”
　　话音刚落，新月，红海，【梦魇】，以及绫人在同一时间统统消失不见。
　　取而代之的是，大到恐怖的暖黄色虚空。
　　“怎么会——？”
　　明日香失神地环顾四周，目光所及，只有单调的黄色，回荡在耳边的，只有自己慌乱的呼吸声。
　　“这不可能...刚才...我明明在海边.....”
　　“啪嗒——！”
　　浮空的脚掌下方传来坚实触感，明日香定睛一看，自己再度回到了熟悉的红海边。
　　“是在负宇宙内的空间吗？”
　　“咵嚓——！！！”
　　伴随明日香的跳跃思想，深蓝天空瞬间崩塌，露出暖黄色虚空一角。
　　“原来如此~”
　　明日香轻抚胸口，竭力压下内心悸动，望着逐渐覆盖暖黄色的猩红新月，她深吸一口气，满怀深情地唤出了思念许久的名字。
　　“绫人——”
　　“学得很快啊，明日香。”
　　明日香下意识转过头，只不过这次，她往后小跳一步，拉开了和极权绫人的距离。
　　“看来你一直都想让我洗澡——”
　　红蓝双眸戏谑地眯起，极权绫人竖起两指，掸去脖颈间的猩红水珠。
　　“这到底是...怎么回事？”
　　面对明日香的发问，极权绫人脸上也掠过了一丝从未有过的迷茫。
　　沉默片刻后，他开口道。
　　“具体机制我不了解，但这似乎是只有你才能操纵的假想世界。”
　　“假想...吗？”
　　蓝绿双眸微微瞪大，然而仅仅片刻后，明日香就平静地接受了事实。
　　“难怪——”
　　极权绫人咧开嘴，露出一抹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。
　　“我现在总算明白，你为什么掐不死我？因为——”
　　“——！！！”
　　俏脸蓦地飞上一抹红晕，明日香挥舞双臂，她大步上前，急于想捂住绫人嘴巴。
　　“嘁嘁——！”
　　极权绫人眼疾手快地甩出一面神之领域，他隔着彩虹光屏，冲明日香一字一句念道。
　　“你心里，舍不得让我死。”
　　动作猛地一顿，明日香默默收回手臂，她昂着头，以颇为冷漠的语调回道。
　　“你想多了，我们已经错过了。”
　　“错过了？”
　　极权绫人眯眼笑道，他驱散神之领域，一个箭步跨到明日香面前，和她鼻尖对鼻尖。
　　“嗯。”
　　面对绫人的戏谑神情，明日香挺起胸膛，不甘示弱地回以白眼。
　　“呼~”
　　“呋~”
　　明日香的呼吸节奏率先变乱，极权绫人见状，立刻在少女的白皙前额，印下一吻。
　　“真的错过了？”
　　“唔.....你这人，脸皮还真厚。”
　　蓝绿双眸缓缓闭合，只留下长长的湿润睫毛一跳一跳地抖动着，明日香咽下一口口水，她迟疑地张开了薄唇。
　　“这都是你记忆中的产物，可别陷太深了——”
　　身后传来极权绫人的清朗嗓音，内心被戳破的明日香，此刻羞愤得恨不能一头撞死在沙滩上。
　　然而再怎么羞愤，身为阴暗面的明日香也能轻易恢复理智。
　　“用不着你提醒——”
　　明日香两手叉腰，冷冰冰地回敬道。
　　“我分得清现实和虚幻。”
　　在沙滩上走过一圈后，极权绫人踱步到环形沙丘边，他举起左手，指向自己坟墓坍塌的一角。
　　“潜意识中，你认为我已经死了，所以特意为我准备了墓地。”
　　明日香沉默了。
　　“唔——”
　　眼见明日香没有回应，极权绫人再度指了指自己空荡荡的右肩。
　　“你瞧，在你记忆中，我甚至是失去右臂的形象。”
　　“这样的话，我就都明白了。”
　　白发随风飘荡，明日香大幅挥了一下手臂，深蓝色夜空中瞬间多出一具庞大的焰红色躯体，狰狞外表和周遭的静谧环境格格不入。
　　“和你的多种人格不同，我只有两种人格，一正一负。”
　　明日香侧过身，露出腰肢一侧的曼妙马甲线，她抬手指向悬浮在空中的【梦魇】。
　　“处于负宇宙中的我，永远无法来到现实，所以——”
　　极权绫人若有所思道。
　　“【梦魇】，是你投射在现实中的产物。”
　　“别看她很笨重，我和她的同步率，可是突破两万了呢——”
　　明日香抻开五指按住胸口，她踮脚抬起翘臀，看上去一副极为自豪的模样。
　　“即便是一根毛发落在她身上，我也能在负宇宙里轻松感知到。”
　　“高压电和液氮呢？”
　　极权绫人的神情突然变得极为阴鸷，他拳头紧握，几乎是咬牙切齿道。
　　“畜生-----畜生------”
　　无形威压经由空气传导，层层叠叠撞击在【梦魇】身上，顷刻间将庞大的焰红色身躯撕碎得连渣都不剩。
　　“哗啦——”
　　血雨浇灌在身上，化作崩腾的红色蒸汽。
　　“嗡——”
　　猩红色浓雾中，亮起一对红蓝眼眸，伴随极权绫人暴跳如雷的怒啸。
　　“Lilin——！！！！！”
　　“一个不剩地，全部杀死，报仇——！！！”
　　明日香静静立在原地，她无言地注视着在血雾中横冲直撞，发泄滔天怒火的他。
　　“呋~”
　　她满足地扬起嘴角，笑了。
　　“再这样，我可就不想你啦——”
　　明日香以近乎温柔的语气嗔怪道。
　　“到时候，你消失了，我也不会伤心。”
　　“咣——！”
　　极权绫人撞破空气，杀气腾腾地掠到明日香跟前，面对绫人压抑至极限的杀意，明日香面色不改，她“啪”地打了个响指。
　　“——”
　　杀意，愤怒，狂暴等负面情绪登时消失不见，极权绫人呆愣在原地，第一次露出了费解神情。
　　“报仇什么的，我不在乎，我只有两件事要告诉你。”
　　明日香竖起一根食指。
　　“听好，我最近失去了和正体的联系，这意味着，她的人格正在消失，我的力量在增强。”
　　“算是个不大不小的新闻——”
　　极权绫人嘟囔道，他像是吃了败仗的帝王般，颓丧地靠在无头雕像脚边。
　　“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？！”
　　“......”
　　眼见绫人听不进话，明日香足下一点，她窜到雕像边，伸出双臂，一把拥住极权绫人。
　　“你——”
　　红蓝双眸骤然缩小。
　　“闭上嘴，听我说。”
　　及腰长发如有生命般攀上绫人身体，分成数股轻轻抚摸他的后背，明日香把身体压在绫人胸口，强行平复他的情绪。
　　少女的温润身躯扑面而来，从未被拥抱过的极权绫人，咬牙绷紧了身体。
　　“我知道，现在我抱着的，只是存在于我记忆中的你。”
　　明日香呼吸急促地把脸贴在绫人脸上，似是想再感受一次他的体温。
　　“你说的对，这一切都是假想，但没有胜利之剑，没有我对你的执念，就不会有今天的重逢，所以——”
　　海蓝色眼珠闪烁得愈发剧烈，明日香在绫人耳边喘息道。
　　“我想拼一次，让你重新获得肉体，哪怕是一小会。”
　　“——”
　　倔强到此刻的极权绫人，身体突然一松，他颤抖着抬起左臂，回应了明日香的拥抱。
　　“把这条消息，带给本体的你，另外——”
　　明日香拢起长发，她轻轻摩挲绫人后颈，绫人眯着眼睛，一副十分享受的模样。
　　“求你一件事，复活玛丽，毕竟.....她算是救了我的命。”
　　极权绫人点了下头，他云淡风轻道。
　　“给我生五个孩子，都要是女儿。”
　　“哎——？！”
　　明日香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，她身体一软，趴在绫人胸口，轻声道。
　　“为什么...都是女儿？”
　　“我就知道，你不反对前一项~”
　　极权绫人揽过明日香腰肢，他露出一抹恶作剧般的笑容。
　　“毕竟是在负宇宙，特别允许你想象一下吧。”
　　闭眼思索片刻后，明日香放弃地摇了摇头。
　　“我做不到....可能因为....我还是.....第一次...”
　　即便直率如她，明日香在说最后几个字的时候，声音明显减弱许多。
　　“好女人。”
　　极权绫人轻轻推开明日香，他扬起嘴角，冲眼前的白发少女温柔笑道。
　　“我走了。”
　　面对全身红芒大盛的极权绫人，明日香轻抚胸口，略显局促地开口问道。
　　“我们.....还会再见吗？”
　　“Ying————”
　　胜利之剑发出一声颤鸣，剑身微微前倾，寒光闪闪的剑尖直指明日香左胸，心脏处。
　　“我明白了。”
　　明日香歪过脑袋，她目送胜利之剑化作一颗红色流星，撞碎夜空，直掠向负宇宙最外层。
　　“我真的爱过你，但.....”
　　手指抠入左眼，明日香颤抖着弓起身体。
　　“我不死，你就永远见不到我的另一面。”
　　猩红色液滴不断淌落面颊。
　　分不清是血，还是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