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五十六章 窗外

　　“我猜到了。”
　　路半夏点了点头。
　　他确实有这种预感，尽管第一时间在自己桌子底下看到一张苍白的脸冲击力过于强，但和白璞相处的短短几分钟，路半夏竟然有了一种奇怪的错觉。
　　自己在Novelist的路，恐怕绕不开面前这个高中生。
　　这是一种直觉，就像路半夏坚信玄月是属于自己未来的插画师一样。
　　“今年的比赛很残酷。往年遇不到的新人一个接一个冒头，如果没有你和一雨知秋，这一届的冠军十有八九就是白璞。”沙柳看向路半夏，“几乎所有人都看好他，他的成长性和天赋实在惊人得有些过分。”
　　“天才少年吗。”路半夏无奈笑了笑。
　　和其他职业不同，艺术和创作的行业里，只有少数赢者能够通吃，这一行没有其他行当一三五七各有各的活法，要么撑死，要么饿死。
　　所以那些出现在大众视野中的作家，无一不是顶着“天才”的名号出世的。在这么一众人当中，能让久经沙场的Novelist编辑另眼相看，白璞绝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天赋异禀。
　　“怕了？”沙柳看到路半夏的表情，半是玩笑半是认真。
　　“开什么玩笑。”路半夏勾起嘴角。
　　他倒不是嘴硬，路半夏现在的手心在冒汗，他觉得自己的胸口像是钢铁侠开了动力炉，烫得让人想要抓耳挠腮。
　　这不是“紧张”，而是“兴奋”。
　　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事，路半夏都可以惫赖地混过去，学习是这样，看番是这样，打游戏是这样，甚至睡觉都能马马虎虎，别人说他摆烂他就能“啊对对对”，不管做得好还是不好，路半夏对这些都说不上上心。
　　唯独写书，不行。
　　哪怕所有人都觉得路半夏写的屁都不是，换只王八在纸上爬都比他写得好，路半夏也会想办法咬他娘的一口，当一只不缩头的王八。
　　沙柳听到路半夏的回复，显然十分满意。
　　他点点头，扭头看了眼桌子上的电脑：“进度怎么样？”
　　“还不错。明天之前应该能完成。”路半夏说得很自信，“老实说，我感觉这么做风险很大，也比较难。”
　　“那故事呢？”
　　“更有趣了。”路半夏言简意赅。
　　“那就好。”沙柳把一只背着的手伸出来，在桌子上轻轻放下一杯罐装咖啡，“一般来说，晚上的灵感会更多。”
　　路半夏先是一愣，接着会意地笑了笑，重新回到电脑前坐下。
　　沙柳朝他摆摆手，接着重新向办公室走去。
　　耳机虽然没电了，但路半夏还有耳塞。
　　重新与外界隔绝，耳塞让路半夏的世界重新安静了下来。绝对安静并不是毫无声音，反倒有类似于嘈杂的电流声一样的声音充斥着耳朵，这种“白噪声”更有助于思考。
　　被打乱的思绪重新拼接，路半夏的指尖再次跳动，他的眼中只剩下了屏幕。
　　故事的框架，叙事的结构，行文的逻辑。
　　整个故事被他拆散，打乱，接着重新构筑，路半夏觉得自己就像是要变身的巨人，故事原本的骨骼肌肉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膨胀，它奔跑的速度接近了奇行种，以至于路半夏本人都有种驾驭不住的失控感。
　　办公室逐渐冷清，窗外灯火亮起，分不清哪些是铺散在夜空，哪些是映照在玻璃幕墙。
　　在完成第一部分之后，路半夏微闭眼睛，长出一口气。
　　他起身，后背和手臂劈啪作响，饥饿感在这个时候终于抓住了他的胃，路半夏觉得自己像块被榨干的毛巾，积蓄补充能量。
　　就在这时，他闻到一股炸鸡的香味，从不远处飘来。
　　路半夏从会客室探头，刚好看到走廊的小沙发上，白璞一手一个炸鸡翅，吃得正香。
　　注意到了路半夏，白璞抬起头，和他默默对视。
　　好巧不巧，路半夏的肚子叫了起来。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“你吃吗？”
　　“……谢谢。”
　　不得不说，饥饿的时候吃一口油炸的肉，算得上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几件事之一。
　　路半夏一边吐着鸡骨头，一边道谢：“谢谢白老师。我刚好打算点个外卖什么的，要不要一起吃点？”
　　“不要。”白璞回绝得很干脆。
　　“……”路半夏尬笑两声，没有再继续开口。
　　看得出来，面前这个高中生并不擅长跟其他人交流。
　　“刚才听沙柳老师说起你了。编辑部的老师们，都很看好你啊。”路半夏尝试找其他话题，“你还在高中吧？刚毕业？”
　　“嗯。”
　　“写书多久了？”
　　白璞转过脸，伸出一根手指。
　　“一年？”路半夏一愣，能用一年时间从外行到闯入Novelist的海选，未免有些耸人听闻。
　　谁知道白璞摇了摇头，平静开口：“一个月。”
　　“……牛的。”
　　路半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。
　　他辛辛苦苦写了两年，在论坛摸爬滚打，被各种网络大神说三道四，好不容易才在小妖怪的帮助下得到了这个机会，有的人只用一个月就做到了。
　　“我之前只看书，没有自己写过。”白璞看出来路半夏脸上的震惊，“看了很多年了。”
　　你撑死也就看了十几年，能有多少年？
　　路半夏自然不能说出这种显得酸溜溜的话，只是笑了笑：“厚积薄发，挺好的。”
　　“你为什么想写书？”
　　路半夏一愣，他没想到白璞会突然问自己这么个问题。
　　思考了好一会儿，路半夏才回答：“我也说不好。可能比较享受写书的感觉。”
　　“哦。”
　　白璞点了点头，没有发表任何意见，也没有继续往下说。
　　路半夏挠了挠头，觉得跟这个小孩沟通实在是有些费劲，正打算把面前的两个鸡翅解决了就溜号，却听到白璞突然说：“我是为了一个人。”
　　“为了一个人？”路半夏一愣，“谁？”
　　白璞抿了抿嘴唇，抬起头来。
　　但很快，他的表情就僵住了。
　　“怎么了？”路半夏挑眉。
　　白璞没有说话，眼睛死死地盯着前面。
　　路半夏顺着他的视线看去，后背忽然就凉了。
　　他们在几十层的楼上，他们面前是高大的落地窗，窗外是CBD繁华的夜景。
　　于是那妖怪的脸在城市灯火的映衬下，绚烂又妖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