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8、沙漠之声

　　咚……
　　咚咚……
　　浑厚的钟鸣再次临近大地，炽烈的阳光在金色圆顶折射出耀目的光辉，古老的沙石砖大道上，逐渐聚集着越来越多的信徒。
　　他们零星的从四面八方赶来，越过寺庙的高耸石门柱，朝着那扇大门徐徐涌进。站在钟楼的塔顶向下俯瞰时，那些身穿白袍的人们，就像是在沙漠中迁徙的一只只沉默的羔羊。
　　而就在这些虔诚的信徒中，不知何时已经混进了几张亚洲面孔。
　　此时的萧玦和宇文越换上了白袍，跟在人群里移动，时不时抬眼四处打量。根据线人的情报，他们此次的拍卖会场转移到的这个地方，是位于开罗西北部300公里以外的无人区，有着绵延几十公里的白色沙漠，常年作为人类禁地，若不是因为这股武装力量和走私团伙勾结在这，几乎很难看到人类活动的痕迹。
　　“师兄，好多人啊……”
　　“别担心，看样子应该只是乔装成信徒的买家。”宇文越悄悄抬眼扫视了一周，压低声音道，“待会儿按计划行事，我负责大厅你负责出口，如果有情况就立刻汇报，然后马上撤退。”
　　“知道了。”萧玦点了点头，心情说不上的低落。
　　不是因为任务太难了，相反，是太简单了。这种微不足道的任务就像他小时候妈妈在厨房里做菜，小萧玦吵着要帮忙，妈妈夹起一块肉让他尝一口，他拍手说真好吃，妈妈摸了摸他的头夸他真厉害。
　　这完全无足轻重，做了又有什么用，萧玦也想帮忙，可他知道以自己的能力根本什么忙也帮不上。
　　似乎是察觉到萧玦的低落，宇文越露出一副微笑，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:“别这么低沉，侦查情报也是一项重要的工作，我相信你能做好的。”
　　“嗯，我会做好的，师兄！”
　　……
　　时间接近中午，阳光颇为刺目。二楼会场的侍者拉上了窗帘，将灼热的阳光完全遮挡，穹顶的聚光灯打下几束白色的灯光，刚刚陷入黑暗的大殿立刻被照的透亮刺目。
　　会场随即进入漫长的沉默和等待。
　　几分钟后，一个阿拉伯装束的男人撩开幕布，拎着一只黑色的手提箱走了出来。
　　全场寂静无声，只见男人将手提箱摆在看台上，两只手扶在左右，将箱子缓缓打开了一条缝隙。
　　在强光的照耀下，箱子里的物件模糊不清，难以分辨。只能大概看清那是一个银灰色、类似铁片的物体，或者是什么东西的残骸，但由于光线太晃眼但看不出是什么材质。
　　仅仅过去一两秒的时间，男人又立刻合上了箱子，丝毫不在意底下的人有没有看清，便面无表情的拎着箱子径直退回了幕布里。
　　整个过程干净利索，没有一丝拖泥带水。
　　台下是一间类似礼堂的屋子，两边长椅上熙熙攘攘坐着不少人，都是参加这场拍卖会的收藏家，他们披着斗篷，脸上戴着面具，将身体遮挡得严严实实，从外观上看完全无法分辨他们的身份，但从他们大多都是侍从伴身的阵势来看，不难猜出都是一些显赫之人。
　　几位前排的收藏家低声交头接耳，似乎在谈论着什么，接着又是一阵眼神示意。
　　一分钟后，人群里有人举起了手。
　　几乎是同一时间，幕布再次被撩起，与之前不同的是，这次走出的，除了刚刚那位身穿白袍的阿拉伯人，身边还跟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亚洲男人。
　　二人走到展台前站定，白袍男人拍了拍他的肩膀，不动声色的递去一个眼神。
　　亚洲男人心领神会的点点头，他回过头，面对着底下的那些收藏者，深吸一口气用着带有浓重口音的英语开口道：“中国上古时期祭祀礼器——青龙剑残片，起拍价……
　　“500万美金。”
　　话音熄落，大厅里顿时响起一阵似有似无的低语。席间里大部分人都已经不是第一次参加拍卖会了，那件东西是什么，有没有被人买走过，他们是相当清楚的，如今这件东西被拍下仅仅不到一个月的时间，忽然又出现在了这里，即使是有人质疑，也完全在情理之中。
　　“果然没错……”宇文越心中暗喜，赶紧通过徽章传递了情报。
　　眼见台下一片唏嘘却无人叫价，亚洲男人有些着急，他扭头看了一眼身旁的阿拉伯人，示意对方说点什么。但对方没有理会，仍旧像一根柱子一般，一脸平静的注视着底下的人群，一言不发。
　　因为他知道，
　　很快有人试探性的开了口：“看样子有人想卖个高价啊……”
　　这些人并不关心文物的来历，只关心有没有收藏价值。
　　听出了质疑的声音，阿拉伯人略一沉吟才开口道:“大家应该都知道我们做事一向十分守规矩，我们不会向任何人泄露卖家买家双方的信息，你们可以放心竞价，只要你们在小镇范围内，我就能保证你们每个人的人身安全。”
　　事实也果真如他所料，底下的收藏者们轻易就能想到这东西之前经历了什么，但他们并未因卖家的卑劣行为而吃惊，也没有因这件东西的来路肮脏而抵触，他们的目光齐刷刷的投向台上的亚洲男人，似乎想依靠锐利的目光，洞穿他的心理防线。
　　片刻后，有人举起了手。
　　“700万美金。”
　　“1500万美金。”
　　“1900万美金……”
　　听着此起彼伏的夸张喊价，亚洲男人内心狂喜不已。他尽力压抑着脸上的笑容，但他眼里贪婪的光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掩盖。早在他铤而走险做这件事之前，他已经预想过最大的收益，可现在看来事实远超他的想象。
　　值了，之前所做的一切，所承受的一切，都是值得的。
　　他扭头看了阿拉伯人一眼，眼中满是狂喜，脑海里幻想着暴富后的荣华富贵。
　　阿拉伯人没有说话，转身向他递来一个眼神，示意他跟上，然后朝着后场走去。
　　两人穿过幕布，一路走到了后场。
　　亚洲男人终于忍不住问道:“干什么，叫价还没结束啊。”
　　阿拉伯人站直身体，他转过身默默凝视着亚洲男人，以将近一米九的庞大体型，居高临下的震慑着对方。
　　亚洲男人愣住了，心底忽然感到一丝不安。
　　“我们还是按照之前说好的对吧，你们拿三成佣金……”
　　阿拉伯人扯下头巾，露出一张冷漠的脸，阴冷的气息立刻席卷而来。
　　“你要干什么……”
　　阿拉伯人没有说话，抬手指了指房间里那个阴暗的角落。
　　亚洲男人一脸疑惑，他顺着男人指的方向看去，只见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人，一动不动的躺在地板上。
　　他有些懵，上前一步，一股浓烈的恶臭顿时扑面而来。
　　刚想后退，阿拉伯人却在他身后猛的推了他一把，亚洲男人顺势一个趔趄向前栽去，一头倒在了地上那人的面前。
　　恶臭的气味熏得他睁不开眼睛，他忍着眼泪看了一眼，下一刻他便吓得魂飞魄散。
　　在他面前是一具腐烂的尸体，血肉发黑变成了一摊烂糊，内脏和肠子流的到处都是，黄色的脂肪浮在表面，白色的蛆虫在里面蠕动，无数苍蝇嗡嗡作响。
　　而死者的脸，此刻就像一颗烂掉的南瓜，眼睛被啃食的干干净净，只留下两个狰狞的血槽，以及黏在头皮上的金发。
　　唯一可以确定的是，死者生前是一个身材臃肿的男人。
　　那一瞬间，胃中好像翻江倒海，亚洲男人连滚带爬窜出几米远，一屁股跌坐在白袍男人脚边。一股一股的胃酸涌上喉咙，他再也控制不住，大小便失禁，大量呕吐物窜进鼻腔喷涌而出，冷汗一瞬间浸透了他的全身。
　　“嘁嘁嘁……”
　　亚洲男人听到身后传来了阴冷的怪笑，他惊恐的回过头，张大了嘴，喉咙里仿佛被一团棉花堵着，极度的恐惧让他说不出一个字来。
　　“该说西摩尔是幸运还是不幸呢？作为世界各地的收藏家，当初拍卖五脚蛇的时候，在场居然没有一个人认出来那是什么东西，结果让他捡了个大便宜……”
　　亚洲男人猛的睁大了眼，他一回头，混乱的大脑瞬间清醒，立刻认出了这具尸体的身份。
　　但是，怎么会，明明几天前他就已经……
　　“你们是怎么……”
　　不等男人继续询问，白袍男人的手如幽灵般悄然落在他的肩膀上，一股深入骨髓般的寒意瞬间将他笼罩。
　　“钱我不要了……让我走……”
　　“不得不说，西摩尔是一个非常好的收藏家，有一双锐利的眼睛……可惜，他似乎对身边的人并不怎么警觉。”阿拉伯人盯着亚洲男人，依旧自顾自地说，“你故意在网络上放出他的照片，引来其他人的注意，然后悄悄除掉他嫁祸给别人，这样你就可以独吞这件东西了……”
　　这一刻，他仿佛听到了有人对他宣读死刑，所有的阴谋都被揭穿，他抬起头崩溃大哭，涕沫横飞，他拼命磕头哀求着面前的男人，乞求对方对他网开一面。
　　“医生先生，你耍了小聪明，以为做掉西摩尔就能万事大吉……”
　　但白袍男人脸色没有丝毫变化，只见他从袖间抽出一把匕首，缓缓伸到了亚洲男人的面前。
　　“不……不要！”亚洲男人大喊，“我们不是在交易吗，你们不是只要钱吗！我都给你们好了！！”
　　“你好像还没明白啊，之所以事情会发展现在这个样子，不光是钱的原因，还有关乎我们拍卖会的信誉啊……”
　　“信誉？”亚洲男人顿时傻了，“难道你们……”
　　“没错，我们拍卖会的东西从来都是无主之物，我们一向秉持诚信交易，从来不会……”
　　“伤害任何一位客人。”
　　……
　　“6000万美金第一次！6000万美金第二次……”
　　“6000万美金第三次，成交！”
　　随着展台上的侍者落下定价锤，这件东西正式成交。
　　短暂休场后，几束灯光聚集在了展台，接下来要出场的，才是本场拍卖会的主角。
　　只见帷幕被掀起，一名侍者在两位武装守卫的陪护下走了出来，而在老者手中，抱着一只五尺长左右的檀木盒。
　　刚刚的价格竞赛只是热身，场上大部分人今天都是奔着这件文物而来。众人屏息凝神，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了看台。
　　侍者缓缓开启木盒，灯光照进盒内，里面赫然是一柄古老精美的青铜剑，在白光的照耀下，散发出诡异的青绿色幽光。
　　与一般的青铜剑不同，这柄剑更长，足有五尺。剑身光滑、雕琢精细，剑身篆刻着铭文，剑柄上三道剑环，五道细纹，两边开刃的刀锋依旧锋利寒芒乍现。
　　“这把剑是两千年前中国第一位皇帝的入陵佩剑，名为秦王剑。起拍价——1亿美金。”
　　场下的收藏者们再次开始了如火如荼的竞赛。
　　同一时间，在相邻的另一间屋子，一名老者正通过监控注视着这一切。
　　身后的水晶帘幕被悄悄掀起，高大的身影浅藏在黑暗中，只露出一双冷漠的眼睛。
　　“有人来了。”
　　老者没有回头:“我不是说了，竞拍开始的时候，不接受拜访吗？”
　　“好像是军队的人。”
　　老者微微愣了一下，但依旧是保持着笑容，语气里没有一丝惊讶：“通知其他人都散开吧。”
　　“我在城外等你。”
　　水晶帘幕被放下，私语结束。很快，秦王剑的拍卖就在一众收藏者的怨言中被中断。
　　阿拉伯人推开侯宾室的大门，方才拍下青龙剑残片的大胡子收藏家已经在此等候多时。
　　阿拉伯人微微抬手，一个侍者立刻拎着手提箱走了上来，把箱子放在了桌上。
　　侍者按下锁扣，箱子开启，方才那只残片再次出现在众人的视线当中，那一瞬间，一股厚重的奇妙气息立刻扑面而来。
　　戴着单片眼镜的收藏家上前一步，从口袋里取出手套戴上，将它小心翼翼的拿了起来。仔细观察之下，残片的表面非常光滑平整，青色的的浮雕上规律的分布着一道道细纹，两面的位置都刻着一道简朴的星象，看起来像是某种古老的图腾。
　　“太漂亮了……”收藏家摩挲着手里的残片，双眼的目光近似癫狂，如同饿狗般贪婪的舔舐着这件文物。
　　男人没有说话，只是淡淡注视着对方的样子。
　　片刻后，收藏家意犹未尽的将三垣放回盒子，微微抬了抬手。两名随从立刻上前，将手里的箱子放在了桌上，箱子开启，映入眼帘的是满满当当，一摞一摞捆扎好的的富兰克林大钞。
　　“这些只是定金，其余的部分我过两天会送过来。”
　　阿拉伯人没说话，眼神一瞬间变得冰冷。
　　大胡子身旁的两名随从第一时间掏出枪，对准了阿拉伯人。
　　“我们的拍卖行很讲信誉，希望你也一样。”阿拉伯人说。
　　“当然。”大胡子微微昂首，一名随从立刻上前拿起了箱子。
　　阿拉伯人被枪指着不敢轻举妄动，只能看着他们离开。就在他们刚退到门口时，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道剧烈的震响。
　　火焰伴随着强烈的震爆在广场里炸开，一瞬间翻腾起数十米，那震耳欲聋的轰鸣与冲击击碎玻璃，震得屋内的几人大脑一片剧痛。
　　“怎么回事？！”大胡子大吃一惊。
　　“看样子，你们恐怕得留在这里了。”阿拉伯人没有犹豫，立刻掏出手枪朝他们射击，趁着爆炸的影响一下子将他们几人全部击倒。
　　大胡子小腿中弹，倒在血泊里痛苦哀嚎，阿拉伯人握着枪，冷冷的走到他面前。
　　“别！别杀我……”
　　话未说完，阿拉伯人抬手一枪打爆了他的脑袋。
　　他弯腰捡起地上的箱子，刚直起身，剧烈的爆炸声又在外面响起，整个屋子都在颤抖。
　　他不敢犹豫，立刻朝着后门冲了出去。
　　就在阿拉伯人走出去的一瞬间，黑暗里，一枚精细的定位器落在了他的衣角。